里尔是个怎样的城市?

里尔是我到法国的第一个落脚点，一呆就是三年。当初校际交流选择学校的时候，拿到可选择学校的名单，我一看：里尔？什么鬼？

恕我当时无知。

里尔曾经也有很牛气的时候。作为法国北方最大的城市，依靠煤炭、采矿还有纺织行业发家，据说里尔黑人阿人多也是这个原因——这些行业都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

如今，落魄到法国第五大城市，当真有点心有不甘。

那时刚到里尔的时候，眼界没有现在开阔，以为法国城市都是这个样子。殊不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里尔总体来说城市规划还是相当不错的。旧城Vieux Lille保留着老里尔陈旧的美丽，Villeneuve d‘Acsq还有这新城的现代气息。那时候，我还经常骑自行车去Acsq城，Pont de bois那边还有一大片深林、风车……Parc héron大公园也是我经常去的地方，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说实话，在里尔你可以找到所有你想要的，他就是个多面体，欧洲乡下的宁谧、现代的快节奏，在这座城市被很好的融合。

两条无人驾驶红线黄线地铁贯穿，还有Tramway伸向Tourcoing还有Roubaix，外加Gare Lille Flandre和Gare Lille Europe两大火车站，欧洲之星Eurostar和北方女神Thalys必经之站。在法国外省众城市里，里尔的交通真的是方便的不能再方便了。

里尔也有非常好的教育资源。里尔一大、二大、三大、EDHEC、中央理工……哪个拿出来都不差。

我在那里生活了三年，经历了很多，也遇到了很多人。前面那位同学已经写的很详细了，看他写的答案，就感觉之前在里尔的日子在我脑子里又回顾了一遍。从搬去巴黎之后我就再也没回过里尔。

在外省的日子很单纯，不像巴黎那样大城市的感觉特别强烈。我很怀念里尔。

那是2013年吧，八月底，和五个小伙伴从香港一起飞巴黎戴高乐，之后他们五个坐上了去南特的TGV，而我去里尔，将要在那座没有一个熟人的城市自己度过半年。

不得不说那次旅途是准备的非常不充分的：交换的学校没选课，自然也没提前和学院商量好转学分的事情，面临着转不回学分延迟毕业半年的风险；去到里尔之前我甚至连住处都没有找好，只是联系过一个房东有意向租房给我但没最后说死；更过分的是，在欧洲的半年，我连智能手机都没有，因为听说欧洲小偷多，在巴黎下飞机时我手里握着的是一只300块钱买的诺基亚功能机。好在在去里尔的火车上碰到个不错的法国小哥，貌似是个网球运动员，刚从南部参加比赛回来。我们聊了一路，关于各种他的故事和这个国家的风情，关于法国北方和里尔。临了下车，听说我要在里尔住半年，他还主动请缨要带我坐一次地铁，那是里尔人的骄傲，全欧洲第一条全自动无人驾驶的地铁！第一次在欧洲坐地铁，人生中第一次知道地铁站也可以没有闸口，不买票也一样随意出入。小哥带我买票的时候朝我狡黠的一笑：如果不是为了教你买票，我可从来都是免费坐地铁的哦。后来才知道，当时从Lille Europe坐到Rihour，地铁还倒了一条线，实际上如果在地面上走路只要不到10分钟=，=。出了地铁，已经九点多了，神奇的是天居然还亮着。他问我住在哪里，我不会法语，他可以带我过去。然而令人悲伤的是，我并没有住处...于是敷衍的说租好的房子就在Grand Place旁边，不用麻烦他啦。

晚上，一个人拖着两个箱子在老城区独自的走，我想找个看起来便宜点的酒店。来过里尔的人应该都知道老城区的石子路是多么的崎岖，拖着两个箱子在上面行走是多么的酸爽，怕是全城有一半人都得被我的轮子惊醒。走着走着又飘起了小雨，八月末的里尔也已经是有些许冷了。我赶忙躲进路边一家还开着门的中餐馆，可是老板并听不懂普通话。好在店里还有唯一一桌的客人，两个留学生大哥，听了我的遭遇以后非常好心的带我找到了火车站旁边一家还不错的酒店，淡季打折，一晚上只要40欧。

终于有了临时住处的我感激涕零，有种前半生的好运都用在了这一天的庆幸。聊天中知道，大哥也是江苏人，来法国已经几年，辗转好几个城市，在里尔终于拿到学位。那天正好是他在法国的最后一天，过了那个晚上他就要永远的回国了，吃散伙饭的时候巧遇了刚刚来法的我，顿时大家都感到唏嘘不已。

在旅馆窝了三天以后，终于重新联系上了之前参加儿子婚礼而断联的房东，很爽快把里尔中心位置Grand Place旁边的一间房用一个月400欧的价格租给了我。那座房子就座落在ALCIDE大红牌子下面的那条小巷里，同一套里另外两间还分别住了一个法国小哥皮埃尔，和一个秘鲁留学生达维特。皮埃尔又高又壮，笑容非常有感染力，上学之余还是一个民族舞蹈演员，经常换不同的漂亮女友带回家里。他的爸爸和妈妈很早就离婚了，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这在法国似乎是很普遍的事情。他的爸爸是个成功的商人，在巴黎有一幢大House，后妈会给他做很好吃的手工面包（比法棍还硬差点能磕掉牙的那种），但他暑假会回普罗旺斯和妈妈一起住。达维特在里尔攻读化学博士，女朋友是个越南小妞，两个人走在一起，都矮矮的，像两只可爱的小鸭子。有几次半夜里口渴的不行，爬起来去厨房里喝水，却发现他的越南小女友一个人铺着被子睡在厨房里，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他们不一起睡一间屋呢？这是一个我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的迷。

我和达维特的情谊没有那么深，因为每次他回家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他去实验室的时候我还没有起床。倒是他有个基友，和我很聊得来。那也是一个秘鲁小哥，叫一个我读不出来的名字，女友在西班牙，也读书。他很崇拜毛，经常让我给他讲讲毛的故事。我说现在的中国人很多都不喜欢毛的时候，他很诧异：毛是那么一个伟大的领袖，你们中国人居然都不爱他！和他去里尔一大（还是三大来着，记不很清了）打过球，还通过他间接认识了一对痴迷李小龙的俄罗斯情侣和另一个武汉的国人同胞。他还看上了我无聊时候用来杀时间的马拉之死的大号拼图，我走的时候把拼图留给了他作纪念。

交换的学校学业很轻松，虽然跟着Msc班一起上课，但课程大致都是之前在本校大一大二就学过的内容。每个周四周五翘两天课，连上周末就喊上朋友一起出去某个国家逛一圈。在这方面里尔的地理优势就发挥了出来：欧洲中心的位置，还离比利时那个廉航机场特近，去哪哪都方便。有时候实在是很累，审美疲劳不想出去跑了，也会愿意到门口Grand Place的喷泉边上坐会儿，啃啃法棍顺便喂喂鸽子；或者去旁边老市场里淘淘旧货，有5欧一个的旧货小锡兵卖，各有残缺，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瘸腿锡兵和八音盒舞娘的悲伤童话。老市场里经常还能碰到有老外摆摊下围棋，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作为里面唯一的东方人，看一帮法国人下围棋，也煞是有趣。另外老城边上的运河和Citadelle（星堡）也是散步的好去处，运河边的林荫大道上经常会有黑哥哥和白妹妹搀着手走过，草坪上笑容灿烂的小孩在上面踢球；Citadelle旁边还有免费的动物园，各种奇怪颜色的青蛙变色龙和草泥马在里面无忧无虑的生活。

上课的学校就在Frandres车站旁边，Euralille楼上，惊喜的发现同一个班还有三个中国女留学生，以及一起交换的一个香港哥们和两个台妹。同是漂泊在外，大家也收起了各自可能的偏见，很愉快的玩到了一起。尤其是香港小哥和台妹，我们一起走过了意大利，比利时，还跟着学校社团坐通宵大巴去过了慕尼黑啤酒节。学校里还有个很可爱的金发土耳其姑娘，我们坐在一起听很无聊的课的时候会偷偷在纸上画三子棋玩，给我看手机里她家在地中海边的大house。她还有同样很可爱的两个室友，作为穆斯林，穿上帅气的黑色皮衣，带着我们夜闯酒吧街。现在她们应该也已经回国好久了，土耳其政局动荡，希望她们能一切都好。

关于自由大道边上的里尔艺术博物馆，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发言权。说来也惭愧，半年时间走过欧洲无数博物馆，一直想着家门口这座号称全法第二大的博物馆不用着急，这么近总有机会去的，却一直到离开里尔都没有进去过。

慢慢习惯了喝厨房水管里的水，慢慢学会了在锅里加两大勺盐煮pasta，慢慢练就了咀嚼法棍的利齿，慢慢习惯了10点钟天黑的北方。终于学会了pardon和merci，逐渐有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圈子，却已经是要离开的时候了。

离开里尔那天，像所有冬天的日子一样，乌云密布看不到太阳。房子早已经退了，行李寄存在认识的一起上课的同学那里，我走了以后她还要在这里继续下半年的学业。去她的屋里取行李，她正好要去上课，而离我去机场的火车还有几个小时，她很放心的让我一个人在她屋里休息下。刚从东欧回来的我又饿又困，借用屋里的锅煮了碗清水面充饥，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临了要走，给她的桌上放了一个从维也纳带回来的纪念品，在楼下又很碰巧的碰到了放学回来的她，道了最后的再见。又是一个人的夜里，在老城的石子路上拖着两个箱子，走的是几个月前相反的方向。

要问我最怀念的是里尔的什么，可能是Gare de Lille Flandres里标志性的“当当当当”法铁提示音，可能是Euralille里扑面而来的香水味，可能是雨后夕阳，挂在空中的彩虹和老城反光的石板路；或者是和学校里的朋友在地毯上瘫着喝啤酒聊人生，也或者是在桌上皮埃尔教我说“merde！”我教皮埃尔说“操！”（但是无论我教多少遍，他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会变成 “骚”）。

离开里尔以后，回到香港，在学业和工作的重压下，无数次的梦到当时在里尔无忧无虑的日子，梦到清晨打开窗户吹进屋里来自北海的冷冽空气。而醒来以后，这个世界的气温是35度，我却要穿上西装赶一场又一场的面试。

终于盼到了今年，顺利毕业，工作也稳定了以后，四月份请了个大假，和女朋友一起圆了重回里尔的梦。坐上从阿姆斯特丹到里尔的火车，路过布鲁塞尔的时候，却发现以往闲适的Midi车站这次显得很肃杀：站台上站满了武装警察，因为前几天刚刚在此发生的恐怖袭击，上车之前盘查了每个人的护照车票和行李。这一段小插曲给我的好心情蒙上了些许阴影。好在平安到了里尔，里尔仍旧是那个里尔，刚进车站里就听到了当年无比熟悉的法铁提示音；重新见到了当年的小伙伴，祝福她竟已经要在这里买房成家了；重新闻到了Euralille里熟悉的香水气味，莫名的想哭；以前每天下课以后都会逛一遍的家乐福里，有新的中国留学生在比较外形很像的两种蘑菇的价格，像极了当年的我。握着女朋友的手，走过里尔的大街小巷，过去快三年了，我的生活已经变化的翻天覆地，而里尔还静静的卧在运河旁边，像过去的几百年一样。